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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豫章南还江上作

归去南江水,磷磷见底清。 转逢空阔处,聊洗滞留情。 浦树遥如待,江鸥近若迎。 津途别有趣,况乃濯吾缨。

译文

归途中的南江水,清澈见底闪磷磷。流经空阔之处,洗去了我久滞心中的烦闷。远处浦树像是等候人,近处江鸥好像迎接船。江边渡口更有别有趣味,况且能洗去我头巾上的灰尘。

赏析

澄澈江波里的归心与风骨——张九龄《自豫章南还江上作》赏析

开元年间,被贬至南昌的张九龄重获起用,踏上了南归广东的归途。当他的行舟划过南江水面时,粼粼波光中倒映的不仅是澄澈的江水,更是一个士大夫宦海沉浮后的精神镜像。这首《自豫章南还江上作》,以“归”字为眼,在五言律诗的框架中,将贬谪之苦、归乡之喜与士人之志熔铸成一幅流动的江景图。

一、水波为镜:澄澈中的精神自省

首联“归去南江水,磷磷见底清”以白描手法勾勒出江水的物理特质,“磷磷”二字既写水中石子突立之态,又暗喻诗人内心的明澈。被贬南昌期间,张九龄虽身处逆境,却始终保持着“曲江风度”的澄明心境。此刻江水的清澈,恰似他历经宦海风波后未染尘埃的精神底色。这种澄澈不是天真烂漫的单纯,而是看透世事后的通透——正如江底石子虽经水流冲刷仍保持本色,诗人的政治理想与人格操守亦未因贬谪而动摇。

颔联“转逢空阔处,聊洗滞留情”的转折颇具匠心。“空阔”二字既指江面开阔的物理空间,更象征诗人从贬谪困境中解脱的精神空间。“滞留情”三字道尽贬谪期间的积郁,而“聊洗”二字则透露出重获起用后的释然。这种释然并非简单的情绪宣泄,而是将贬谪经历转化为精神淬炼的过程——就像江水在空阔处自然舒展,诗人的心境也在政治转机中重新舒张。

二、物我交融:拟人化景观中的情感投射

颈联“浦树遥如待,江鸥近若迎”是全诗最具灵性的笔触。诗人运用拟人手法,将自然景物转化为情感载体:远处的浦树“遥如待”,仿佛列队迎归的亲人;近处的江鸥“近若迎”,恰似翩翩起舞的使者。这种物我交融的写法,暗合中国古典诗歌“感物吟志”的传统。值得注意的是,诗人并未将景物完全人格化,而是通过“待”“迎”两个动词,在人与自然之间建立起微妙的互动关系——树木与江鸥的“等待”与“迎接”,实则是诗人内心期待的外化投射。

这种拟人化处理不仅增强了画面的生动性,更揭示了诗人复杂的心理状态。被贬期间的孤独与归途中的欣喜相互交织,使得诗人对自然景物产生了超常的敏感。浦树与江鸥的“人情味”,恰恰映照出诗人内心对温暖与认同的渴望。而“遥”“近”二字的空间对比,又暗示着诗人从贬所到家乡的心理距离正在逐渐缩短。

三、典故生辉:濯缨背后的精神坚守

尾联“津途别有趣,况乃濯吾缨”是全诗的点睛之笔。“津途”既指水路,又暗喻仕途;“别有趣”三字看似轻描淡写,实则蕴含着诗人对宦海沉浮的深刻体悟。这种“有趣”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功成名就,而是历经挫折后对政治人生的超然认知——就像江水有急有缓,仕途亦有起有落,重要的是保持内心的澄明。

“濯吾缨”化用屈原《渔父》中“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我缨”的典故,但张九龄的化用更具现实针对性。屈原面对的是理想与现实的彻底决裂,而张九龄则是在政治转机中重申自己的精神立场。他借“濯缨”表达两层含义:表面是写江水洗净旅途风尘,深层则是表明自己虽重返仕途,但绝不会因政治环境的变化而改变“曲江风度”的精神操守。这种在复杂政治生态中坚守本心的姿态,正是盛唐士人精神风貌的典型写照。

四、语言美学:清水出芙蓉的诗意建构

全诗语言呈现出盛唐诗歌特有的清新自然之美。诗人摒弃了雕琢堆砌的写作方式,以“磷磷”“聊洗”等口语化词汇入诗,却达到了“字字含情”的艺术效果。这种语言风格与诗歌内容形成了完美统一:就像江水的清澈源于自然流淌,诗歌的情感表达也源于诗人内心的真实流露。

在结构上,诗人以“归”字统摄全篇,首联点题,中二联展开,尾联升华,形成层层递进的情感脉络。特别是颈联与尾联之间,从具体的景物描写转向抽象的精神表达,完成了由景入情的自然过渡。这种结构安排既符合律诗的规范,又体现了诗人对诗歌节奏的精准把握。

当张九龄的行舟渐渐消失在南江的暮色中,这首诗却永远定格了中国文学史上一个士大夫的精神肖像。在澄澈的江波里,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自然的美景,更是一个政治家在宦海沉浮中始终坚守的精神风骨。这种风骨,穿越千年时空,依然在粼粼波光中闪耀着动人的光芒。